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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7章楚王後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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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7章楚王後事

雖說孫鞅說得天花亂墜,言辭切懇全無私心的模樣,但稽嬰卻不耐地撣撣衣袖,像拂去什麽臟東西一樣,斜掀眼皮,冷笑譏諷:“孫鞅,你當真不知面對你這張偽善的面孔會令人感覺十分難受嗎?”

稽嬰毫不掩飾的厭惡,令孫鞅面色一青,心中著實憋屈跟怨懟不已,但他卻不敢跟稽嬰叫板,只能將頭壓得更底,以示謙遜跟不卑不亢。

稽嬰繞著孫鞅慢步輕踱,面頤春風,口卻是中念念有詞:“你生性自負且擅妒,不能容人,卻常常裝作一副不同流俗、厚德載物的德性欺騙眾人,吳淵曾亦與你同事輔助一主感情深厚,但你卻嫉其才華,暗下百般手段將他排擠出楚滄月的視線內,派了個塞外閑職予他,打算令他日日消耗時光蹉跎年華志氣,而那鬼谷後卿年少成名,數立戰功威名顯赫,卻被諸國吹捧讚譽,你心中一面對藐蔑輕視,一面又存在較量的心思,可惜,你卻是一次一次地敗北,丟盡了臉面……”

孫鞅低著頭,似對稽嬰越來越惡劣的話語沒有反應,但實則他內心早已怒不可遏,寬大袖袍下的拳頭緊緊握起,在袖下顫動。

這樣當著那位的面被人一一揭短,且字字誅心,哪怕孫鞅再狡詐深沈,此刻亦無法冷靜面對。

這個稽大人與他並不相熟,算上此次兩人不過見上二次面,他對他了解知悉他倒能理解,逼近稽嬰乃秦國名望,深受秦王寵信,自是有渠道探知一切,只是何以他會對他有如此大的成見跟怨意。

孫鞅心底百轉千回,如何都沒有想到會遭受如此奚落,不過他到底並不傻,這稽嬰方才一見他面,便質問喝叱他為何要殺那平陵陳氏,莫非……他與那陳氏有什麽關系?

一想到此處,孫鞅只覺手心一陣冷汗,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輾壓式的惡意。

這平陵陳氏如何會與稽嬰有關呢,倘若……倘若她當真與那稽嬰有關,那莫不是……也與那位有什麽關系?!

“孫鞅,你對陳氏生了殺意,想來不過皆因她在楚滄月面前多次搶你風頭,她區區一未及笄的姑子,卻堪比名士之流,智勇全雙,為楚滄月擊退了後卿與趙軍,甚至她結識了連你都攀附不了的相伯先生,隨著她越來越受楚滄月的看重,越來越得到吳淵、勳翟等人的尊重,便越顯得你這個楚國第一謀臣的無能。”

稽嬰盯著他黑色的腦袋,不陰不晴道:“於是她便變成了你的眼中釘,內中刺,你對她始終記恨在心,只是一直苦於無處下手,而此番她單獨離開平陵前往疢螻襄助楚滄月,便令你看到一絲希望,一切說來,只是你私心想將她鏟除罷了,不要再給自己的歹毒找什麽大義凜然的借口了。”

孫鞅被稽嬰說得啞口無言,確如他如言,他是存在私心的,但亦並非稽嬰所言,他對陳白起的心是全然歹毒嫉恨的,他亦有他的思量跟考慮。

但他知悉此時與稽嬰爭辨這個毫無意義,他只能將自己的立場趕緊擺正,哪怕被稽嬰批判得灰頭土臉,他亦有他的堅持跟底氣,他只想探探“那位”的真正想法。

他擦了擦額上的汗,眼神小心地瞥了一眼前方始終背對著他們不言不語的身影,那清貴異常似那耀眼的日光般不可直視,他連忙壓低視線,好言好語道:“小人的確有私心,這陳氏本事倒是層出不窮,她一心為楚滄月好,倘若她當真被楚滄月重用,繼而遠離了小人,這於主公的計劃亦有礙,不是嗎?”

一聽這冠冕堂皇的鬼話,稽嬰面上的假笑一下掃個幹幹凈凈,他勾起嘴角,略帶陰沈地註視著他:“你以私心來評判陳氏,假使這個陳氏確有本事,這樣有用之人,你何不引薦給主公?”

“她戀慕楚滄月甚深,感情之深策反怕是難了,與其留下一個不確定的後患,尚不如趁早解決為好。”孫鞅繼續苦口婆心道。

“良——”稽嬰尤感憤怒,正欲反駁一句“良禽尚知擇木而棲”時,卻見一直背對著他們之人開口了。

“夠了。”

僅淡淡的一聲,甚至聲音尚不如爭辨中的兩人大,卻令稽嬰與孫鞅如雷貫耳,渾身一震,同時緘默斂聲,卻是不敢再出聲。

那道始終背對他們之人,修長清貴的身影落入白樺樹影下,卻自生成一種與世隔絕的優雅與威震天下的王者氣度,一眼望去,只覺背影便足以令人無限向往,但第二眼,卻像會吞噬人神魂的深淵漩渦,直叫人心生顫悚,再也不敢多看一眼,唯惶唯恐。

這樣的人物……這樣的氣魄與威勢,太叫人心驚了,完全生不起反抗或者忤逆違背之心。

“人既死,爭來何用?”

他的聲音不輕不重,卻字字令人振聾發聵,令聽之人整顆心都狠狠地揪著,半分不敢放松或者漏聽了。

“孫鞅,你留於楚國已有十數載,該如何權衡利弊亦毋須本君來教。”

“小人定竭盡全力。”孫鞅彎下背脊,誠惶誠恐應道。

“你既得楚滄月信任,便暫時好好安份地待在他的身邊,往後的事本君自會安排你去做。”

孫鞅自然聽出貴人將“安份”二字囑咐於他的用意,他壓低眉眼,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:“諾。”

“回吧。”

孫鞅被他三句話便這樣輕易打發了,心中一時啞語,卻是不敢再聲辨什麽是非,只勉強抽出一絲笑:“小人告退。”

孫鞅來時小心謹慎,卻時匆匆急忙,倒像是被什麽洪水猛獸追趕一樣。

在孫鞅離開之後,稽嬰便像換了一個人似的,不覆方才的尖酸刻薄,倒似流連花溪叢林間的優雅貴公子,給人一種親和良善的純然感覺,這倒是明晃晃的欺詐。

稽嬰走至“貴人”身邊,望著孫鞅離去的背影,笑得別有深意:“主公,這孫鞅幾番試探下來,怕是真有反心了啊。”

“貴人”伸手接過一片墜落的蝶型枯葉,目光細致流連著枯葉上的脈絡紋路,道:“閑擱置他於楚十數年載,他心中不忿,另有打算自然難免。”

語言淺淺淡淡,顯然在他心中孫鞅不過就是一只掀不起風浪的跳蚤,毋須多費心神去特意關註。

“倒是你,雖說是故作輕浮試探,但你談起陳氏確也言語過激,與平日的你不徑相同,可有緣故。”“貴人”高深莫測地睨了稽嬰一眼。

稽嬰被他這樣面無表情地盯著,只覺壓力大得整顆心都快顫抖起來了,他垮下臉,不敢有瞞,悶悶道:“在疢螻跟她見過一次,她既有才華亦不媚俗,當世難得一見的好姑子,本以為往後或還有機會與她再見一次,卻只可惜……”

剩下的話,他沒有說出口,但“貴人”卻聽明白了。

想來稽嬰是被那陳氏的獨特吸引了,只憾他們的緣份奈何太淺,佳人紅顏薄命早逝,再無重逢相交的可能。

“貴人”道:“孫鞅殺她,並不在吾等計劃內,但確也並非是一件壞事。”

稽嬰不敢猜度貴人的心思,便變著法給孫鞅上眼藥:“這孫鞅倒是交了好運,當初將他安插成楚國皇室中,只以為他能發揮的用途,不過就是幹擾一下楚國內政,卻不料他輔助的公子滄月一下變成了楚王,他亦算是水漲船高,獲得意想不到的權利,只怕當他嘗過權利的好處,只會更難控制。”

稽嬰是變相在說,孫鞅怕是打算,與其給他們秦國當細作,何不好端端地楚王身邊光身正面地當第一謀臣更好。

“這個問題,在他親手殺死陳氏,他便永遠脫離不了我們的掌控了。”“貴人”並不在意,他慢條斯理地將手中蝶型枯葉輾碎成灰後,攤開手,任風吹著葉片的殘骸飛向四處。

稽嬰一楞。

的確,憑楚滄月對陳氏的喜愛,倘若知道陳氏是孫鞅主使殺害的,他便一輩子翻不了身了,而他的一切努力跟汲汲營營,便會化為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
所以他這一輩子都必須牢牢地保守住這個秘密,而他們……正巧握住了他最致命的把柄。“呵呵,他這人聰明倒被聰明誤,這算不算,自己挖一個坑將自己埋了呢?”稽嬰好笑道。

作繭自縛,說的便是孫鞅如今的狀態吧。

“若說楚滄月為帝,於吾等是好,亦是不好。”“貴人”若有所思道。

稽嬰很快便接下他的話:“不好的,自是他比那愚蠢又無能的楚陵王英明果斷,且懂得識人善用,益廣民眾,那好的,卻是哪一面?”

“貴人”道:“尚不夠明正言順。”

稽嬰一想,的確,楚陵王乃周天子親封,亦是楚懷王嫡子,而楚滄月卻是自立為王,雖打的旗號比較順應民心,但到底少了幾分正統的名正言順,這算得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詬病。

“倚樓

,你派人在楚境範圍內將楚陵王之子楚衍找到,吾另有安排。”

稽嬰躬身接令:“諾。”

“貴人”一雙保養得宜的修長指尖摩挲著關節上的碧綠貓眼戒指,又說起另一件事:“聽說相伯先生來丹陽了?”

稽嬰知道他手眼通天,這種消息自是早已知曉,便道:“的確,而且據聞是為了陳氏而來。”

“貴人”並無感情地笑了一聲:“這陳氏,倒還真是有些本事。”

稽嬰一聽這話,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。

有本事,沒本事,其實如今都已不重要了,人都沒有了,還有什麽好談的。

“你代我親自發一封以秦國最高禮儀的帖子給相伯先生。”

稽嬰訝異:“是用真實身份?”

“貴人”斜過眼,眼神透著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:“相伯先生之才,自當值得吾等尊重。”

稽嬰看清楚他眼底的認真,垂眸,知他此番對相伯先生是志在必得,連忙道:“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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